作者:列•尤泽福维奇
《世界文学》2024年第1期
本文以晚间一对父子对身为历史学家的“我”的来电引出了俄国内战期间恩琴部队麾下军官鲁让斯基与其护士妻子的逃跑并最终失败身亡的故事以及对与其有所牵连的那对父子的先人(以下简称先人)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的讨论。
故事很简单。鲁让斯基夫妇难以忍受恩琴的严苛统治,在双方恋爱激情的催化下决心从逃亡。鲁让斯基设计骗取了恩琴司库的拨款连夜携妻子逃跑,恩琴反应过来后迅速下令逮捕二人。鲁让斯基娅(鲁让斯基之妻)被罚为哥萨克及对其有意的军官的公妻,遭受几天的蹂躏后又被迫观看丈夫的行刑并在随后被处刑。
先人在故事里的戏份很少,仅在开头提及其与鲁让斯基相识以及结尾作为鲁让斯基娅的遭遇的证人被提及——他曾行使对鲁让斯基娅的“权利”。那对父子的愿望即是为“我”的历史叙事中的先人平反。据二人所讲,先人乃是不得已而为之:他是红军派遣潜伏的间谍,因与鲁让斯基相识受到怀疑而不得已为了“清白”去侵犯鲁让斯基娅——甚至很可能他其实根本没有参与迫害,而只是去她的房间里跟她聊聊天罢了。先人在恩琴战败后不知所踪,他的家庭则因他曾为白军服役受到不公正对待,那对父子中的父亲也为此度过了一个贫穷悲惨的童年。
本文最大的特色在于史学家叙述历史般客观冷峻的语言风格,几乎没有因为故事的悲剧性而掺杂任何的矫揉造作与多愁善感。这种语言风格正象征着历史的宏大叙事的冷酷无情,与故事中时代巨浪下个人的挣扎及巨大而又渺小的悲剧形成剧烈的冲突,使文章具有一种独特的张力。
尽管戏份很少,先人却揭示了本文的核心悲剧——历史的失真。因为历史资料的缺失,我们到最后都无法得知他到底有没有参与施暴,是不是红军间谍:他甚至连名字都无人知晓,更别提那时他的所思所感了。一个曾经存在过的活生生的人就这样被历史吞没,只在历史记载的某个边页注释里留有一丝存在过的痕迹,而这痕迹甚至并不光彩。大部分人连这一丝痕迹都无法留下,在死后的几十年内被彻底遗忘。
每思及此,我就好像漂浮在茫茫无际的夜海上,无时无刻不怀抱着被黑浪吞噬的恐惧,挣扎着,窒息着。“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但转而又为此感到一丝欣慰:正是因为历史记录的失真,那时的他们才是自由的,是永远无法被窥视的不被波函数坍缩束缚的薛定谔的猫。
向那位先人致敬吧,因为他是真正自由的人;向自己致敬吧,因为我们亦是真正自由的人;向无情又虚伪的历史致敬吧,因为正是它给予了我们永恒的孤独与自由。